全球化是一个不容易把握且难以表述的概念。尽管自1980年代以来人们对全球化的兴趣日增,但该术语却同时用来指一个过程、一种政策、市场战略、困境甚至意识形态。全球化的问题在于,与其称之为“它”倒不如称之为“它们”更为恰当:这不是一个单一的过程,而是不同过程的复合体,有时是彼此重叠和勾联的、甚至相互矛盾和对抗的过程。因此,全球化很难归结为一个单一的主题。欧枚(Kenichi Ohmae, 1989)提出的“无边界世界”(borderless world)思想是这方面最好的尝试,这不单指以民族和国家边界为基础的传统政治边界变得具有可渗透的趋势,而且意指原先人们因时空割裂造成的分离也变得不很重要,甚至有时全然没有影响了。斯考尔特(Scholte, 2000)由此认为,全球化与人们之间“超疆域”关系的发展有关,在这种社会空间的重构中,由于日渐广泛的联系具有“跨世界”和“跨边界”特征,疆域变得无足轻重了。例如,规模巨大的电子货币现在可以在计算机点击的一瞬冲到全世界每一个角落,确保了货币和其他金融市场能够对世界任何地方的经济事件做出迅速的反应。与此相似,光缆和卫星技术使得电话讯息和电视节目几乎可在瞬间传送到全世界。
全球化所形成的相互联系是多维的。多数人理解的全球化是一个自上而下的过程,即一个将其特性加诸于世界所有组成部分的单一世界体系的确立过程。根据这种观点,全球化就是同质化,我们生活在一个观看同样的电视节目、购买同样的商品、吃同样的食物以及模仿同一名人的滑稽动作的世界里,文化、社会、经济和政治的多样性都被破坏掉了。尽管如此,全球化也仍然伴随着地方化、区域化和多元文化主义,这一发展有各种原因。首先,民族国家组织经济和政治生活能力的下降,使得权力既可挤压向上,也可吸收到下面。因此,随着基于民族和政治民族主义的忠诚式微,与地方共同体或区域、宗教和族群认同有关的忠诚常常会取而代之。如宗教原教旨主义就可看作是对全球化的反应。第二,同质化的恐惧或威胁会激起文化和政治的反抗,特别是这种同质化被视为某种形式的帝国主义时尤为如此。这会引起人们对衰落语言和少数民族文化的再度关注并抵制全球化,新的“反资本主义”和反自由贸易社会运动就是最明显的表现。第三,全球化并不是简单地带来全球同质文化,从某些方面来看,它在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同样塑造了更复杂的社会和文化多样性模式。在发展中国家,西方的消费品和观念通过本土化过程,被吸收到较为传统的文化习俗当中。发达国家也同样没有置身于更广泛的文化交流冲击之外,作为对可口可乐、麦当劳和MTV输出的交换,它们愈来愈受到非西方宗教、医药和疗法以及艺术、音乐和文学的影响。
全球化可分为经济、文化和政治三种形式。经济全球化反映在如下观点中:现在任何国家的经济都不能自成孤岛,所有的经济体都程度不一地纳入到了彼此影响的全球经济当中。因此,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也称经合组织)将全球化定义为“从独立国家经济的世界向全球经济的转变,在全球经济中,生产是国际化的,金融资本可在各国自由迅速地流动”。共产主义的崩溃给了全球化强大的推动力,因为它为最后一个重要的国家集团纳入全球资本主义体系铺平了道路。此外,由于1980年代以来贸易壁垒降低、外汇管制终止以及投资资本的流动更自由,西方资本主义阵营与经济停滞的东方共产主义阵营的经济差距拉大了,经济全球化促进了共产主义的加速崩溃。经济全球化的一个重要影响,是它削弱了国家政府管理经济的能力,尤其是难以抗拒进行重建的自由市场路线。
文化全球化是这样一个过程,世界某一地区产生的信息、商品和观念借之进入全球的流动当中,往往会“拉平”(flatten out)民族、区域和个人间的文化差异。这有时被说成麦当劳化的过程。文化全球化部分地受到跨国公司成长以及全球商品出现的驱动,同时也为所谓信息革命所推动——包括卫星通讯、长途通信网络、信息技术、互联网以及全球媒体企业。然而,前文已经指出,文化既可以服务于全球化的力量,也可以制约之。除了无所不在的好莱坞电影、耐克跑鞋和星巴克咖啡屋之外,向世界兜售商品还需要对本土文化和社会习俗的鉴赏力。
国际组织越来越重要,显示了政治全球化的发展。这些组织的管辖范围不是单一国家,而是涵括若干国家的国际区域,因而具有跨国特征。多数国际组织形成于1945年后的时期,如联合国、北约、欧洲经济共同体及其后继者欧洲共同体(EC)和欧洲联盟(EU)、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以及世界贸易组织(WTO)等。当国际组织遵循府际主义(intergovermentalism)原则时,它会提供一个(至少在理论上)使国家采取协调行动而不牺牲国家主权的机制。另一方面,超国家机构能够将其意志强加于民族国家。政治全球化侧重国家间关系使之与经济和文化全球化的观念区别开来,后者更强调非国家的和以市场为基础的因素。再有,政治全球化反映了认同国际主义和某种形式世界政府的理想主义信念,就此而言,它显然滞后于经济和文化全球化。尽管全球国家仍然非常遥远,跨国公司、非政府组织和国际压力集团活动基础上的全球市民社会却已变成了真切的现实。